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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莲芳
野牛沟,十三年后的精彩“重逢”(上)
依山傍水专业号 | 2020-6-24

游记

在苍茫的青藏高原上,“野牛沟”恐怕得算是一个相当普通而又寻常的地名了。打开手机上的地图搜索“野牛沟”,便会得到一系列的结果。然而,在众多的“野牛沟”里面,可能数一条的名气最大,甚至于蜚声海外。这就是位于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境内,沟口在109国道边上,距离格尔木市约110公里的野牛沟。

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来自中美两国的研究人员就深入到这条野牛沟之内进行野生动物考察,他们想摸清生活在这里的有蹄类动物数量、并对其他哺乳动物也进行初步调研,同时收集沟内有蹄类栖息地现状及与家畜潜在竞争的一手资料。考察队的成员之一,来自美国蒙大拿大学的理查德·哈里斯(Richard B. Harris)更是在这里开展了较为长期的研究。借由哈里斯和同事们的科学发表,原本地处偏远寂寥无闻的野牛沟也在国内外学界渐渐小有了名气。

哈里斯蔡桂全先生等人于1996年发表论文,总结了1990-1992年在野牛沟调查的结果。而在此之前,1986-1987年间,蔡桂全先生还参加过青海中部和南部部分地区的中美联合科考,1986年8月底至9月初,蔡先生所在的分队于野牛沟东部进行了为期一周的短期调查,应当开创了该地区哺乳动物专项调查的先河。今年5月底到西宁的时候,才听闻蔡先生已于不久前驾鹤西游了... 先生千古

野牛沟区域的简要地图,引自Harris等 1996

初识野牛沟

2007年的3月,自己有幸亲身去到了早在文献上读过的野牛沟。从格尔木往五道梁方向,在经过青藏铁路三岔河特大桥之后不久,拐上国道109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就到了野牛沟沟口。印象里当时的沟口还有一很不起眼的小庙,这儿貌似跟传说中的西王母有着些不知怎么就建立起来的联系。可惜,那时根本没想过给那个庙留个影,也就没了跟当下的场景两相对照的素材。

翻看当时的照片,一些记忆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记得进沟的就是一条土路,而且开进沟不久就要穿过一条已经结冰的宽大河道。为了把稳起见,驾驶我们两台车经验丰富的两位老司机都先走到冰面上确认了一下路况,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车开了过去。

野牛沟的冬季景观

人先试试

车再过河

除了过冰河,印象还比较深的是一头野牦牛(Bos mutus),野牛沟名字里的“野牛”二字就是源于野牦牛,可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注意到这头“野牛”。车行至可以俯瞰河床的一处台地,大家纷纷下车,看到下方不远处有着队形松散的马群。突然,一个毛色跟马非常接近,但体型明显要大不少的家伙开始跑了起来。原来,在马群之中混着一头野牦牛,想必是被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所惊动,这头牛本能地跑开,希望跟我们拉开距离(怕人,是野生动物的天性...)。

毕竟已是在高原上参与野外工作的第三个年头,野牦牛自然是见过了。但离得这么近的,却还是头一次。于是,两台车又都发动起来,在台地上顺着野牛前进的方向慢慢开进。而那头牛也顺着地势,渐渐从河床附近的低地,跑到了台地上来。最后,我们可能接近到离它不足百米的地方,才真切感受到了这头庞然大物的气势,一头大公牛!它脖颈之后的“驼峰”高高隆起,整个背部都渲染着深栗色,而跟其他部位的黑色形成了反差。

见有人在靠近,这头牛慢慢停了下来,威严地转头朝向了我们。要知道,成年雄性野牦牛体重可达一吨(当然这一头看样子应该还不到),高原上也时常有性情暴躁的野牛主动袭击人的传闻。蔡桂全先生在《西藏哺乳类》里写道:“每年交尾季节一到,成体牡牛(即公牛)之间常进行激烈的争雄,性情凶猛好斗,胜者继续率领配偶一起活动,而败者往往离群或与群体相距一段距离进行单独活动,孤牛性情更加凶猛,常会主动发起攻击,如1972年间,曾有队员的骑马,遭单只卧伏于沟谷低处的公牦牛袭击和追逐。此外,年老的牡牛,在其一旦离群后,往往营孤独生活至终身”。

我们见到的这一头孤牛不知是属于争夺配偶当中失势的,还是离群索居的年老个体。理智在告诫大家,不能再往前接近了。人牛之间保持着距离,相峙了一会儿,我们发动越野车离开了。在野牛沟里,跟野牦牛有了这样的一次邂逅,也算不虚此行啦。

由于当天还计划要赶回格尔木,并未深入野牛沟太多(当时的路况条件也不允许)。很快,我们就调转车头驶往沟外。出去的路上,在土崖上见到了一对猎隼(Falco cherrug)。这种大型的隼很受某些海湾地区国家达官贵人的青睐,导致不法分子将国内的猎隼捕捉后走私到上述地区。2013年上映的电影《无人区》里就对这种丑恶现象有所揭露。

消逝中的荒野

还记得前面提到过的理查德·哈里斯吧。此君从1988年开始,造访中国超过了30次,前前后后总计花费了近4年的时间在中国西部的荒野中进行实地调查和研究。2008年,哈里斯将自己对中国西部野生动物保护的研究成果和相关思考写成了一本书:Wildlife Conservation in China: Preserving the Habitat of China's Wild West。难得的是到了第二年,哈里斯的这本书就在国内翻译出版。

哈里斯在书中对野牛沟倾注了不小篇幅的笔墨,甚至第六章的第一节全都在讲野牛沟。他指出从沟口附近海拔3600米左右的沙漠灌丛开始,到海拔4000米以上的河谷,植被逐渐过渡为“紫花针茅草原”和“小嵩草草甸”,其间点缀着由棘豆属和点地梅属植物组成的垫状植物群落。在河谷两侧昆仑山的皑皑雪峰之下,藏原羚(Procapra picticaudata)和藏野驴(Equus kiang)活动在河谷地带,而借助于望远镜,将视线放得更远,还能见到另外五种有蹄类动物:岩羊(Pseudois nayaur)、盘羊(Ovis [ammon])、藏羚(Pantholops hodgsonii)、白唇鹿(Przewalskium albirostris),以及前面提到过的野牦牛。一条山谷里,就能见到七种有蹄类,当中的大多数还都是青藏高原的特有物种,这样的经历着实令人难忘。

野牛沟内的地貌简图,昆仑山脉构成了该沟谷的南界,此处最高的山峰海拔达到了5921米;沟谷北界则由一系列无名的巨大山体构成,海拔最高为5521米;沟谷地势西高东低,海拔跨度为3800-4200米,野牛沟河自西向东流出;而在靠近沟谷尽头的地方,有昆仑河的源头黑湖(Black Lake),引自Harris & Loggers 2004

由于有着众多的食草动物,野牛沟内也生活着同样精彩的食肉动物群体:棕熊(Ursus arctos)、狼(Canis [lupus])、藏狐(Vulpes ferrilata)、赤狐(V. vulpes)、猞猁(Lynx lynx)、雪豹(Panthera uncia)、香鼬(Mustela altaica)和狗獾(Meles [meles])。而土层下密布着以几十万计的高原鼠兔(Ochotona curzoniae),通过它们挖掘的纵横交错的地下洞穴系统,为其他动植物的生存繁衍以及彼此的联系奠定了基础。可能除了雪豹,其他的食肉兽类都或多或少依赖于鼠兔的存在。猎隼、雕鸮(Bubo bubo)、大鵟(Buteo hemilasius)这样的空中猎手也不例外。小小的鼠兔,却是串联起高原生态系统的关键所在。

然而,野牛沟并非无人染指的净土一片。跟上世纪90年代初的调查结果相比,2002年哈里斯重访这里时所记录的状况以及有了不小的变化。比如,沟内曾记录到超过2000只的藏羚,但随着针对藏羚羊绒(用于制作被称为沙图什的围巾,Shatoosh,源自波斯语)的偷猎肆虐,哈里斯没能在野牛沟再找到哪怕1只藏羚。他悲观地认为,藏羚已经在当地灭绝了。

最有意思的是,哈里斯还在书中想象了一下2020年会发生在野牛沟的场景:他觉得这里会成为一个保护区,在山谷的入口处会有一个现代化的管理站,山谷当中也会有一条铺装路面的主要公路,总长110公里。他还写道“然而,大部分使用新铺设的道路的人都不是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而是被野牛沟在道教中的象征意义吸引而来的游客”。

那么,2020年的野牛沟究竟什么样呢?哈里斯所“预言”的种种,是否都变为了现实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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