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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莲芳
野牛沟,十三年后的精彩“重逢”(
依山傍水专业号 | 2020-6-24

 

原创 鸟人Robbi 鸦雀有生 昨天

来自专辑

游记

上回说道,野牛沟是个“一条山谷里就能见到七种有蹄类,当中的大多数还都是青藏高原的特有物种”的好地方。然而,哈里斯在他的书中也提到,由于上个世纪90年代猖獗的偷猎,已经导致野牛沟内的藏羚灭绝。同时,他还在书里对2020年的野牛沟进行了大胆想象。眼下已经到了2020,野牛沟怎么样了呢?

十三年前,想去寻访野牛沟的人,大概率可能还会担心一不留神错过了沟口。现如今,则丝毫不用再有这般顾虑,手机导航输入“昆仑文化旅游景区”,跟着语音提示,就能抵达沟口。有别于哈里斯当年的想象, 入口处确实有一栋看起来颇为现代化的建筑,不过并非保护区的管理站,而是一个尚未启用的游客服务中心。印象中自己当年见过的那个破旧庙宇,如今也摇身一变成了“无极龙凤宫”。但凡经过国道109,眼神再是不济,都不会错过野牛沟了。不过,可能这里更被人记住的名字也成了“昆仑文化旅游景区”吧。

游客服务中心

无极龙凤宫

但有一点,哈里斯预言得可谓十分精准,山谷里现如今真的有了一条柏油铺装的公路,从沟口一直延伸到了深处的黑湖,里程数竟恰好也是110公里左右。当然,黑湖如今也顺应需求,被美其名曰“西王母瑶池”啦。

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对这个景区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野牛沟已被划为昆仑山国家地质公园的一部分。2005年,原国土资源部批准设立了该国家地质公园。2014年9月23日,在加拿大圣约翰市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六届国际地质公园大会上,昆仑山国家地质公园被正式列为了世界地质公园。实际上从格尔木市开车出来不久,路边就开始出现的说明牌,就说明您已进入这个地质公园的范围了。

昆仑山国家地质公园示意图,引自该公园官网

昆仑山国家地质公园有官网,上面洋洋洒洒地介绍了公园内的种种。可能因为是个地质公园吧,涉及野生动物的内容并不多。被我们趋之若鹜的,也被哈里斯誉为令人难忘经历的高原哺乳动物们,或许是因为太过小众了吧,根本占不到什么篇幅。

公园官网上的有关介绍,亮点就请自寻吧

重回野牛沟

原本应该忙碌的这个6月,因为疫情而变得清闲了起来。朋友组织了一次地跨四川、青海两省的大环线旅行,重中之重则是希望能见到褐头朱雀。而自2012年6月它在野牛沟被重发现以来,这里是目前已知褐头朱雀最稳定的记录地点。于是,自己便有了十三年后重回野牛沟的机会。

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跟哈里斯预言契合或者不同的地方之外,进沟之后我还注意到一点,藏羚回来了。2002年调查之后,哈里斯认为它们已经绝迹于野牛沟。而这一次,我们先后三趟进沟一共见到了五六群,总计超过50只的藏羚(都是雌性和当年的幼崽,没见到公藏羚)。应是得益于这么些年来对藏羚的严格保护,对偷猎行为的严厉打击,以及对市场消费端的有效干预。这种一度面临绝境,高原上奔跑速度最高、优雅灵动的有蹄类开始逐渐恢复,目前估计它们的数量已回升到10万只左右。而就在上个世纪初,深入青藏高原的西方探险家还曾记录到过1.5~ 2万只的超大集群。那个时期,藏羚或许是高原上种群数量最大的野生有蹄类动物吧。百年之间,沧海桑田。

重回野牛沟的藏羚,©唐军

棕熊!棕熊!

由于我们住在沟外,每天都得是一大早天不亮出发,希望能早点儿赶到目的地。起得早有个意料之外的好处,能赶上习惯晨昏活动的那些动物们在天亮之前的活跃高峰。于是,进沟后一路上见到了不少跳鼠、小毛足鼠(Phodopus roborovskii)和灰尾兔(Lepus oiostolus,也叫高原兔),还有一群4头多半是下山来喝水的野牦牛。坐在头车副驾的面大师还声称见到了一只猞猁,有鉴于他后面的“赤狐决断”,我们就姑且相信,并且还一点儿都不酸了吧。有些遗憾的是,忙着赶路,都没好好停下来仔细看看到底是哪种跳鼠。

小毛足鼠的珍贵视频,先嫑急着吐槽画质,13年前的手机像素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另外,要特别强调一点,所拍摄的小毛足鼠是出于科研目的、在已取得相关许可的前提下,才从野外捕获的,一定一定不能因为它们看起来很可爱,就想着是不是抓来当个宠物养养

东边的天际线渐渐亮了起来,路边原本喧嚣着的跳鼠、小毛足鼠、灰尾兔们随着夜幕的消逝也悄然隐去。我们在纠结了一阵儿前进的方向之后,也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越野,驶入一片无人的荒野之中。能找到路吗?不会陷车吧?胎扎破了怎么办?每个人心里或许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问号,但大家的士气看起来还不错,不知道运气会怎样了。

醒来的山谷

行至一片河谷中的开阔地,大家下车按照惯例开始“买彩票”。其实就是轮番用单双筒望远镜扫视目力所及的各处,希望能找到些活动的目标。很快,有人发现了远处山坡上的西藏盘羊(Ovis hodgsoni)。于是,大部分人开始借助单筒希望能尽可能看到更多的细节。自己用双筒继续“彩票”事业,没一会儿就见到远处靠近山脚的地平线上,有一个黑色的大家伙在慢慢移动。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地平线上有头野牦牛”。这个明显比昨天下午河对面两三公里以外的要近了那么一点儿,有的队友也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这时,有人喊了起来:“棕熊!藏马熊!”。几乎与此同时,正举着双筒再仔细看看这家伙的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赶紧奔向心爱的Kowa 773(此处插播硬广一枚:Kowa,望远镜世界里的Toyota,实乃居家旅行、赏鸟观星,必备良品)。周围的人也开始手忙脚乱地操作各种器材,一派中了大奖的欢快气氛。

负责任地说,这么远看上去,像不像头牦牛?Anyway,咱现在也是野外见过熊科动物的人啦

应该是距离太远之故,那头棕熊不紧不慢地在众人的视线中穿过河谷向着一侧的山坡上走去,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我们的任何影响。我们也在望远镜里目送着它爬上山坡,在一个地方来回反复地嗅闻着什么,直到最后消失在山坡之后。大家还意犹未尽,棕熊消失的方向也恰好是我们的目的地所在。于是,一帮人又上车就位,继续前行。

拐过一道小山梁,没想到那头棕熊霍然就坐在对面的山坡上朝这边张望。也许是越野车发出的声响,激起了它的好奇?这可比刚才离得近多了(300米以内吧),各位新老法师纷纷跳下车又是一通创作。强悍如棕熊,却还是架不住三台车,十来个人的阵势。很快,它就转身向坡上跑去,翻过山梁之后,彻底看不见了。

棕熊Ursus arctos pruinosus亚种,青藏高原上的特有亚种;和棕熊的其他亚种相比,据说因为pruinosus亚种的脸部显得较长,因而得到了“马熊”这个称呼,又因为分布于青藏高原,常被称作“藏马熊”;该亚种在颈部常常具有浅色的领斑,跟深���的体毛形成鲜明的反差,老年的个体往往整体的毛色都会变淡;此外,本亚种爪多为黄白色,跟深色的四肢对比鲜明。据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的种群估计,该亚种的数量仅约4710~ 5972只。“藏马熊”上山的视频参见:今日份的顶十鸡

褐头朱雀,你在哪里?

邂逅完棕熊之后,队伍继续前进。在荒野里跋涉了近两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传说中褐头朱雀的生活环境,此地的海拔已经在5000米上下了。倒还觉得呼吸比较顺畅,高反的迹象也不明显,就是感觉止不住的寒意。空旷的山谷里,乍看上去鲜少有其他生命的痕迹,只有偶尔起起落落的鸟儿才会打破长久的冷寂。

褐头朱雀的典型生境

大概是在棕熊身上耗完了当天全部的好运气(晚上才知道原来这一行的所有人都没见过棕熊,全体加来福儿 lifer),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慢慢变成了一种煎熬。跟在最后的第三台车车胎被从侧面完全扎破,整条胎报废,一车人在海拔4600米的地方挣扎了三个来小时,才换好了轮胎。随着气温的升高,原本冻结的土地也开始渐渐融化,人站在一个地方稍微久些,脚下就全是泥浆,隐约中还有种下陷的感觉。气温的影响还不止于此,本来还在周围比较活跃的藏雀(Carpodacus roborowskii)、高山岭雀(Leucosticte brandti)和角百灵(Eremophila alpestris)也销声匿迹了。这些习惯于生活在高寒缺氧的家伙们,仿佛并不喜欢升高了的气温和灿烂的阳光,找地方躲阴凉去了。而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相比之下真心是弱爆了。

冰雪融化为潺潺的水流,这些看似微小的水流汇聚到下方的河道,一点一滴最终形成了流过山谷的野牛沟河野牛沟河最后又进入格尔木河,成为滋养这个青海第二大城市的生命源泉。青藏高原,亚洲的“水塔”

这一天直到中午,都没有正经吃什么东西,但是奇怪倒也不觉得饿。就是在日头下百无聊赖地走着望着,特别地无精打采。见到棕熊打过的鸡血耗尽之后,整个人感觉都开始有些恍惚了。今天,肯定是看不到褐头朱雀了。明天还要回到这里来吗?或许每个人心里都回荡着这样的疑问。往回开车的路上,大家再没有了之前的说说笑笑,好像都怀揣着不便与他人分享的心事。头车的老司机也频频带错路,无声地表露着内心的烦躁与失落。

褐头朱雀,就要这样错过了么?

六月三日

休整了一夜过后,又披星戴月地出发了。这个早晨行进得格外顺利,我们居然比预期提前了一个小时就抵达目的地。策略上也有所改变,不能再像昨天一样四处乱跑了。大家根据体力分配活动的区域,呈散兵线一字排开好增加搜索的面积和效率,互相之间也尽量以对讲机保持联络。尽管做好了准备,但恐怕没人会想到接下来会如此顺利。

简单吃过点儿东西后,开始行动。印象里并没有过太久,对讲机里就传来同伴激动的喊话:“褐头!褐头!褐头!褐头!”。平时给人感觉相当稳重的一位老司机,此时却显得有那么点儿语无伦次的意思了。而这并不熟悉的腔调,也在最开始误导了我,一边转头看向了走在最高位置的面哥(其实我跟他的对讲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一边在对讲里请求同伴给出具体的方位。

经过最开始的一小阵混乱,大家没花太久便搞清了方位,开始“很快”地向目标靠拢。海拔5000米的地方,真是有些难为那些扛着长枪短炮的队友了。所有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赶上,生怕会错过。印象最深的是甜姐扛着800mm的大炮赶过来之后,激动得都对不上焦,找不到拍摄的目标。我帮着她按了几张,顺带也成为了写过看过拍过褐头朱雀的人了。

褐头朱雀雄鸟,众里寻它千百度啊,真是不容易,©唐军

这个上午接下来的时光就非常轻松写意啦。除了没拍到满意照片的两位年轻“法师”还贼心不死地要跟着再找褐头朱雀比划比划,其他人都很放松地开始聊天和删照片了。而对我来说,嗯,可能再没有比这更恰到好处的生日礼物了吧。

早上还冻着的土地,踩上去纹丝不动也丝毫留不下脚印,但当它化开之后就大不一样了,根据海拔推测,我觉得这是岩羊的脚印,5000米的海拔可能已算是自己的极限了,但对这些常年生活于此的动物来说,不过就是在自家后院的闲庭信步罢了

最后,所有人都回到车边上,趁着地面还没解冻,我们决定见好就收,慢慢往回走了。在驶出山谷的路上,又见到了一群西藏盘羊,比昨天的那群近了不少。于是,我们驾车往那个山脚下靠近了些,再加上单筒相机开始新的一轮创作。

成年雄性的西藏盘羊,雄性脖颈及胸前的白色“围脖”是该种的识别特征;这张不是拍摄于野牛沟,这次在野牛沟里也没有见到这样雄壮的大公羊;盘羊类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羊,成年雄性西藏盘羊体重95-180kg,最重的有超过300kg的记录;帕米尔高原的帕米尔盘羊(Ovis polii,也叫马可波罗盘羊)则是盘羊当中体型最大的一种

还是因为距离够远,山坡上的盘羊们也并没有太在意山下的这群人,或站或卧继续着它们的生活。这时,一旁的面哥说道:“咦,这儿还趴着一只赤狐”。这么陡的山坡,看上去并不是很像会有赤狐的样子,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说的“赤狐”在哪里啊?很快,他就用单筒对上了那只“赤狐”,大家开始排队观看。轮到自己的时候,往单筒里瞄了一眼,一张有着黑鼻头典型的猫脸出现在视野当中。这个...

正在此时,似乎是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那只“赤狐”从藏身之处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猞猁!哈哈哈哈哈,因故没能赶上行程前半段,错过了猞猁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然后,我们就一起目送着它或走或停,慢悠悠地翻上了山梁,在一块大石头上标记之后(发现一个装红外相机的好地方),消失于天际。

风大手抖,大家将就看吧

开上公路之前,我们还找到了一匹狼。根据分子生物学研究的证据,有观点认为应将青藏高原上的种群提升为独立种——“喜马拉雅狼”,Himalayan wolf。2019年5月,世界犬科专家组在葡萄牙开会讨论了该分类建议,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认为由于现有证据之间存在冲突,暂时不接受独立“喜马拉雅狼”的建议,并将生活在高原上的亚种暂定为Canis lupus chanco。高原上的狼究竟是不是一个有效的独立种,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这趟我们一共进了三次野牛沟,除了白唇鹿和岩羊之外,另外五种有蹄类都见到了。还有棕熊、猞猁和狼,大鵟和猎隼也有记录。哈里斯曾在他的书中写道:“过去的野牛沟,之所以能维持其独特的动物群落,正是因为其自然生产力相对其他草原较高、生境多样、人类干扰少这三种因素同时存在的缘故”。如今,三种因素的前两个似乎依然成立,人类的干扰在目力所及之处,好像倒也还好。藏羚的回归,大中型食肉动物的存在,应该算是这里依然保留着野性的证明。

沟内时不时能见到施工的迹象,也许是地质公园正在打造的部分吧。不知为什么,我只是强烈地感到这样一条依然有着七种有蹄类、有着棕熊、猞猁、狼为代表的食肉类,充满着野性与生机的荒野,留给各位访客的印象,不该也不能只是“无极龙凤宫”和“西王母瑶池”啊。

下一个十三年,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山坡上的野牦牛群,尽管周围已经有雪完全化开了的地方,但它们似乎并不介意呆在冰雪之中

十三年前第一次进沟,貌似就在这个土崖上见到的猎隼

黑湖,或者更时髦的名字,“西王母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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